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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2-28 16:16:11 來源:陽光網-陽光報
分享到近日,曹潔長篇紀實文學《生水》由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。無定河,古稱生水。作者從河流水源地定邊白于山走到清澗縣高杰村鎮河口村(無定河匯入黃河處),走訪和紀實無定河流域的自然生態、古堡村鎮、傳統民居、民間手藝、民俗風情等陜北地方文化,將人與河流、過去與現在、個人際遇與風物景觀,交相融匯,物我合一。
陜西人民出版社邀您共同探尋河流的秘密。
《生水》
作者:曹潔
出版社:陜西人民出版社
無定河:河流是生命的藝術品
無定河,古稱生水、朔水、奢延水,我愿意喊他“生水”。
生水,這不是陌生的水,而是不斷生長的水。唐五代以來,無定河流量不定,深淺不定,清濁無常,就像少年,新奇、叛逆、撒野,但他是陽光的、明朗的、奔騰向前的。向前奔騰的進程中,他將納林河、海流兔河、榆溪河、蘆河、大理河、淮寧河等三百多條大小支流,納入自己的血脈,不斷拓展生長領域,并與多種地域文明,相生相長。
自遠古而始,人類逐水而居,繁衍生息,這樣的生存模式既是造物主的安排,也是人類的自然選擇。人類沿著河道棲息,采集狩獵、鉆木取火、打磨石頭、燒制陶器,所有與生命相關的生存細節都離不開水,水養育了我們的先祖,也哺育了絢爛的原始文明。同時,不同的河水流向與經緯變化,又形成地理迥異的自然元素,但種種文明要素在時間與地域上的分布并不均勻,從而造就了內涵互異的文明質地。
人類多么幸運,不只承享著河流的無私供養,還創造出特質各異的河流精神與大地文明。遠古時期,無定河流域就居住著多種民族,逐漸形成多民族融合的農業社會,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交相互惠。不僅在陜北大地上留下豐富燦爛的地域文化,而且一直影響到我們今天的現實生活。滄海桑田,看不見的時空中,他不停息地匯聚百脈細水,從而走出廣闊豐厚的流域文明,滋養著一代又一代人生生不息。對一條河而言,縱向延伸,橫向擴展,向人類喻示著永恒的大地倫理和河流美學,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生長,而是歷史與人文的成長。
哲學上這樣定義:文明是歷史長久以來沉淀形成的,有益于增強人類對客觀世界的適應和認知、符合人類精神追求、被絕大多數人認可與接受的人文精神、發明創造以及公序良俗的總和;文明是使人類脫離野蠻狀態的所有社會行為和自然行為構成的集合,至少包括家族觀念、語言文字、宗教信仰、觀念法律、城邦國家等要素。
《易經·乾卦》曰:“見龍在田,天下文明。”孔穎達闡釋:“天下文明者,陽氣在田,始生萬物,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。”似乎最初“文明”指“文采”,可他又闡發出“經天緯地曰文,照臨四方曰明”之論。其實“文明”與“野蠻”相對,指人類社會的進步狀態。廣義來講,文明包含人類所創造的全部文化成果,對引導社會主體價值觀念產生著深刻影響,文明的主要要義就是人類改造自然與社會的成就和功績。
從這個意義上說,文明,絕不是一個虛設的概念,而是實實在在的物象:一只采摘種子的女人之手,一顆被男人磨光的石球,一把石刀或石斧,乃至甲骨片上刻著的象形文字。正是這些有形之物,使人類這種智慧生物走出蠻荒,將文明的種子播撒大地,將文明之根深扎土壤,譜寫了人類耕耘大地的智慧史詩。
無定河流域文明是一種極具地標性的區域文明。數千年來,陜北走過原始農業時期、傳統農業時期、近現代農業時期,不同地域和流域又產生了不同的農業類型,并隨之形成互異的思想、觀念、風俗習慣等。作為黃河一級支流,陜北高原的母親河,無定河不只孕育了豐富燦爛的地域文明,也有力地證明了陜北人從何處來,往何處去。
陜北高原突起在遼闊北方,白于山又高出北方高原之上,成為繁衍生命的水源地。《山海經》記:“上多松柏,下多櫟檀,其獸多?牛、羬羊,其鳥多鸮。洛水出于其陽,而東流注于渭;夾水出于其陰,東流注于生水。”羬,是古代漢族傳說中的一種野獸,形狀像羊,卻長著馬的尾巴;鸮,亦稱貓頭鷹,一種兇猛的鳥。這段文字中潛藏著一股澎湃水流,就涌動在白于山。遠古時期的白于山,高山與大河相依,原野與澗地相生,森林茂盛,猛獸棲居,松濤陣陣,鳥雀歡鳴。
2017年7月24日,陜北七月,晴天浩瀚,陽光絢爛,緊跟著白云的腳步,我們深入白于山腹地。站在高山之巔,群巒起伏,溝壑縱深,塬隆成了梁,梁變成了峁,峁削成了溝,溝縱深成壑。傳說中的松柏、櫟檀、牛羊、猛禽以及豐美水草和旖旎風光,都不見了,它們像走失已久的孩子,散落在大山的褶皺里,似乎再也追尋不得。
一種空蕩蕩的感覺浮上來,又被連綿大山輕輕壓下去。
陜北子民的水塔——白于山,他的深處嚴重缺水,一些村莊已不適宜人居住,但沒有誰離開生養自己的土地。年輕人進城打工,老人們寧愿守著一口苦澀的雨水窖,守住無可替代的家園。時代賦予一些新的生活方式,他們骨子里卻依然守著原始的個體命運與悲歡,并在蛻變中守著如初的生命常態。
山川亙古,萬物自尊,很多年過去了,白于山依然是一座代表陜北高地的父性之山,雄渾大氣,威武自重,橫貫東西八百里。他健長而有力的臂膀,將定邊、靖邊、橫山南部及吳起、志丹、安塞接壤地區等地,統攬在懷;他敞開胸膛,護佑著山中靈物,滋生了延河、北洛河、無定河等數脈河流。在白于山,我是一個貿然闖入的過客,說不出一個屬于大山的名字。魏梁、郝山、馬鞍山、花鳳子梁、張元峁梁,這些陌生的詞語,一個個迎風撲面而來,我卻恍然不識。
我能夠說出口的,只是兒時所知的一條河——無定河。
這條大河就發源于白于山。他從大山底部開始走,攜帶著泥沙,一路奔涌向前,翻滾著一個民族或多個民族融合中奔騰的浪花與沉潛的流沙。秦漢之際,無定河流域森林茂密,水草豐盛,牛馬銜尾,自然景觀碧水青山,農牧林業興旺發達。后來,歷代戰亂連綿不斷,屯軍開墾,毀滅森林,破壞植被,兩岸的地形地貌也發生了很大變遷,逐漸形成了風沙灘地、山塬澗地、黃土丘陵溝壑三種類型,呈現出一派荒涼。到了唐代,河水不再是清流,“無定河”之名始見于唐代中葉。宋代,著名軍事家、科學家沈括曾在陜北一帶率兵抗擊西夏,對無定河流域做過詳細考察。《夢溪筆談》記:“余嘗過無定河,度活沙,人馬履之,百步外皆動,澒澒然如人行幕上,其下足處雖甚堅,若遇其一陷,則人馬拖車應時皆沒,至有數百人平陷無孑遺者。”真實生動地描寫出無定河泥沙滾滾飄忽不定之情狀。
我們從無定河的下游來,逆流而上,只為奔向他的源頭。我們驚喜地發現,看似縱橫干涸的溝壑中,每一條山溝里都有清冽的細水滲出,滴水聚匯,匯成一條小溪,蹣跚起步,逶迤而去。漫漫長路,河水由西北向東南(經烏審旗無定河鎮巴圖灣轉向東流,過鎮川堡后又折向東南),流經定邊、吳起、靖邊、鄂托克前旗、烏審旗、橫山、榆陽、米脂、綏德,最終在清澗河口注入黃河。
有人說,無定河流經路線形似馬蹄,向北凸出,這種不自然的轉彎與構造運動有關。在我看來,無定河流經區域更像一片樹葉,一條葉柄,支持著數條葉脈,經絡分明,汩汩而動。不管江海橫流還是日轉星移,他總是專注地流向黃河,完成一程漫長而艱辛的生命歸宿。
河流是造物主的藝術品,河流也是生命的藝術品,藝術品是唯一的,產品只具備流水線性。一幅山水之美不在題材定位,而在于心性意趣的滲透,遠近濃淡、知白守黑、虛實相生、動靜相宜,所有細節都是作畫者性靈觸須的深入,心至意達;無定河的源遠流長也不在于源頭細微,而在于沿途的伸展、包容和吸納,滴水聚溪,大水成河,抽刀也斷不了。
走在無定河畔,我一直在想,無定河之所以源遠流長,那定是緣于人水相依,天人合一。孫中山先生《國民應以人格救國》一文中說:“古人所謂天人一體,依進化的道理推測起來,人是由動物進化而成,既成人形,當從人形更進化而入于神圣。是故欲造成人格,必當消滅獸性,發生神性,那么才算是人類進步到了極點。”也有人說,維持和繁衍生命是人的動物性,尋求生命的意義則是人的神性。人終究不是神,人卻能沐浴神性的光澤,逐漸遠離動物性,成長為真正意義上的人。當我的舌尖兒緊咬著“無定河”這個名字,遠涉、探尋與走訪,抑或朝圣,大概就是想看看天地,看看眾生,也真真切切看看自己。
是的,看看就好,一個人究竟能不能在天地之間看見眾生,或者在眾生中看見自己,似乎不是唯一目的。我只愿在這個行進過程中,沿著無定河的蜿蜒流向,以腳步丈量的方式,走過他走過的村莊,見過他喂養過的子民,看過他滋生的草地和樹木,叩問一條河的生命神性。多年后,我依然會清晰地懷想:陽光絢爛,纖細的水草搖曳清風中,一道白于山水門向我們輕輕開啟。那是河水之門,也是生命之門,從這扇門走到另一扇門,我找到一個又一個水分充盈的自己。
2017年8月1日 榆林
作者簡介
曹潔,筆名如水,陜西清澗縣人,中國作家協會會員,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。著有《素履》《別院》《采薇》等,作品刊發于《文藝報》《散文百家》《延河》《朔方》等報刊,多篇作品收錄于《2014中國散文年選》《2016中國散文排行榜》等文本。獲第六屆冰心散文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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